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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七章 火器之利 伯仲之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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鉛球呼嘯著從炮膛中飛出來的時候,闖營的炮隊也都是全神貫註的準備在對方火炮打完,就要把炮向前移動。

也有人盯著地面,盡管判斷火炮射程夠不到這邊,可也要擔心鉛彈的彈跳,河灘地面上,土質相對松軟,跳彈的殺傷不會太大,只要是及時的閃避開就沒有什麽大礙,此時真可以說是電光火石之間,人人緊張。

但呼嘯聲靠近過來之後,這些炮隊的士卒卻是明白,立刻是傻了眼,對方的炮居然能打這麽遠。

從輕視到震驚,這當中的心理變化也不過是瞬間,闖營的炮隊都是擁在了一塊,馬上就是炸開了。

沒錯,八門炮的齊射,在落點附近的人只要是四散跑開,確實不會有什麽殺傷,但外圈和內圈的人步調哪能配合的那麽好,何況還有炮車和火藥車在當中阻攔,這麽一炸,場面頓時是混亂了起來,眾人亂成一團,互相推擠。

結果除了最外圈的那些人之外,其他人一個也沒有跑掉,甚至在這個推擠混亂也就是一瞬,炮彈半空中的飛行時間很短很短。

八枚鉛球,沒有一枚落空,達到了最好的殺傷效果,血肉橫飛之後,就是淒厲的慘叫,沒人想到山東官兵的火炮射程居然這麽遠。

火炮對於闖軍來說不過是輔助的兵種,攻城時候的破壞城防,還有在野戰的時候打亂敵軍的陣型,但第一輪的交鋒,卻被官兵的火炮打的這麽淒慘,郝搖旗還是始料未及,在炮隊背後列陣的陣型更是有些騷動。

郭粱死死盯著前面的闖軍炮隊,看見對方的炮隊在己方的第一輪轟擊之後,已經是四散奔逃,八枚炮彈一下子奪去了幾十條性命,不由得心中有些遺憾,河上行軍,火炮也不能太沈重,如果拿六磅炮過來,方才這一輪齊射,闖軍的炮隊直接可以洗掉。

不過,闖營的士卒,特別是這些精兵,也是極為的悍勇,方才這一輪對射雖然是殺傷不小,可卻不至於讓他們都跑掉。

潰散掉的原因,是膠州營的炮隊士卒用闖軍目瞪口呆的速度清理炮膛,裝填彈藥,要是再不潰散,恐怕第二輪的炮擊就要砸過來了。

那次攻打曹州城之後,郭粱被李孟好一頓訓斥,回家又被他哥哥郭棟打了幾巴掌,他也是當作奇恥大辱,看著其他的軍將立下軍功,春風得意,郭粱這邊愈發覺得受刺激,他倒真是把刺激變成了動力。

可自從曹州那場戰鬥之後,膠州營的大小征戰,基本上沒有用到炮隊,這讓郭粱愈發的郁悶,心中憋著一口氣,要在戰場上展示出來。

今天就給了他這個機會,事實證明他做的確實是不錯,看著炮兵把彈藥裝填完畢,郭粱腦中拼命回憶著幾根竹竿的位置,開口大聲喊道:

“向前五十步!!”

火炮兩邊的士兵對這個命令立刻的執行了下去,兩名士兵推著獨輪車在後面拿著工具和彈藥,其餘的人一起發力,向前移動。

沒了馬匹的拖拽,這次火炮移動的速度顯然慢了不少。

李孟在馬隊陣前,他的計劃和那邊的郝搖旗沒什麽區別,無非是先用炮轟亂對方的陣型,然後馬隊沖過去,誰想到對方居然也是用這個法子。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,那有什麽預先確定的計劃。

不過他的下屬卻完全的遵從,第一輪炮擊之後,湯二就要開始讓馬隊緩緩的向前移動,李孟沈聲說道:

“馬隊不要動,傳令,調馬罡部火銃兵上前,緊隨炮隊之後,若是敵兵攻來,三段射擊。”

親兵大聲答應了,騎馬朝著後面調兵,馬隊和隊伍之間也是留出了空隙,火銃兵隊列不像是步卒那麽嚴謹,順著這空隙向前跑去。

在郝搖旗的陣營那邊,自然不會讓這威力大的火炮靠近,也有軍將調來了預備沖鋒的馬隊,準備先把這不知死活的八門炮拿下來。

夯實彈藥的木棍還塞在炮膛裏面,盡管炮兵在推著炮,可也是緊張的看著對面的動靜,郭粱也是緊張異常,這炮兵原本是在大陣的左側,並不需要沖鋒陷陣,但今日這炮兵卻是和火銃兵一般的使用,讓郭粱確實是緊張異常。

看著對面的騎兵開始動作,他這裏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,此時卻聽到身後密集的腳步聲響,回頭一看,大批的火銃兵緊跟了上來。

大明的火銃兵甚至是歐洲的火銃兵,他們都和拿著長矛的士卒沒有什麽區別,長官也都是所在部隊的千總,但李孟對火銃兵有單獨使用的需要,所以每營有火器統領一名,平日為把總銜,負責火銃兵的操練。

戰時若是方面大將有對火銃的單獨使用,則這火器統領領軍出戰,平日裏還是作為那位千總的下屬使用。

而戰時指揮這些火器統領的人,一般是方面大將的近衛首領,比如說這時候王海騎馬來到了陣前。

火器統領們按照所在的營率領著火銃兵,盡管這些兵很散,但越靠近火炮,卻在他們統領的命令下逐漸的校正陣型,形成陣線。

八門炮拉開了幾百步的一條線,火銃兵們就按照這條線鋪開,火炮前進的慢,火銃兵正好是接著這個步驟調整好陣線,裝填火銃。

闖營那邊的馬隊也是漸漸的加速,對方也是大股的馬隊列陣在前,郝搖旗還以為官兵是和自己一樣的打算,而且這邊馬隊撒出去,對方能抗衡的,也只能是用馬隊來對沖,這用長矛方陣頂住騎兵沖鋒,闖營可以頂住官兵,但官兵卻不能是用這個法子來頂住闖營的騎兵。

郝搖旗這邊的馬隊可都是陜甘晉豫的精銳,他對這馬隊足夠的自信。

方才的炮擊,己方已經是輸了一陣,但這八門炮,郝搖旗絲毫不覺得能改變什麽,馬隊上前掀翻火炮,那就萬事大吉。

可看見對方的大批散兵從後隊沖出來,跟在馬隊的後面,遠遠看著也不像是拿著長兵的部隊,郝搖旗心中更是疑惑。

方才自己的炮隊上前,兩側的護兵尚且拿著長矛長槍,對方這麽不合常規,到底是要幹什麽。

現在他可不敢嗤笑這山東的兵馬什麽了,這支軍馬給他的感覺和大明的哪一支軍隊都不一樣,太過古怪。

看著馬隊已經是沖了出去,郝搖旗搖搖頭,低聲吩咐身邊的一名副手,急速的說道:

“讓‘老當當’的馬隊沖就是,咱們自家的馬隊給我勒著點,別傻乎乎的沖上去!”

那副手心領神會,“老當當”是當年闖營遺留在河南的部隊,闖王過來就率眾來投,但和郝搖旗他們這些人明顯還是有些分別,郝搖旗的部隊之中,也是各支兵馬的雜糅,一些河南本地起家的大夥,輕易的指揮不動。

闖營的騎兵也不是一窩蜂的猛沖,幾隊人還是勉強的拉開了距離,歸屬於“老當當”的馬隊已經是沖在了前面,那副官說得有些晚,可這距離還是慢慢的拉開。

別傻乎乎的沖,可不是不沖,只要看看對面的局勢,騎兵沖鋒,若不是重甲騎兵,輕騎還是講究個迅猛,最前面的那些騎兵照此做,後面的可就未必了。

偌大個戰場,每個兵隊從自己的位置上,來到交戰的所在,都需要花費一段時間,雙方的目前選定的戰場就是火炮推進的方向。

闖營的馬隊已經是開始加速,郭粱的火炮才朝前推進了三十多步,但已經是能看到對方騎兵的衣服樣式了。

“炮兵趴伏,在火炮兩側。”

郭粱下了這個命令之後,看到炮兵都是趴下,他也是趴伏下來,雙手抱著頭。

在郭粱的身後,則是已經排列成隊形的火銃兵,闖軍用來奪炮的馬隊,沖在最前面的差不多有三百騎兵,氣勢洶洶,陣線拉的很開。

王海已經是下馬,腰刀出鞘,刀背靠在肩膀上,跟著火銃兵的大隊緩緩上前,每列隊伍的右端的火器統領都是在瞄著王海的動作。

“一百五十步……一百二十步……一百步……”

他的嘴裏不停的在念叨著,這是王海目測估計對方騎兵靠近的距離,看靠近到一百二十步的時候,王海把手中的刀高舉起來,各排的火器統領齊聲的吆喝著:

“準備~~”

火銃兵都已經是裝填完彈藥,舉起了火銃,王海的刀很狠的朝前劈下,口中大喝:

“開火!!”

他這個動作一作,在第一排的火銃統領大喊:

“開火!!”

幾百支火銃齊齊的打響,“砰砰”的聲音瞬時大作,整個戰場上立刻被白色的硝煙彌漫。

郝搖旗整個人差不多都從馬背上站起來了,想要看看幾百步外戰場上的情況,但黑火藥的發煙量實在是太大,根本看不清楚。

只能聽到人的慘嚎,馬的嘶鳴,對方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就敢動用火器開火,這等違犯常理的事情就讓他極為的驚訝,聽到這慘嚎,就知道射擊很有效果,臉上更是黑了下來。

好在他事先命令,後排已經是拉開距離的,見到前面不對,紛紛打馬轉向,朝著兩側回轉。

馬匹還沒有跑起來,轉向倒也不用太費事,可畢竟是臨陣變向,馬隊還是發生了不小的混亂。郝搖旗還在那裏皺眉,邊上有幾名軍將卻在大罵:

“直娘賊,憑什麽我們大隊的騎兵沖過去,後面這些人卻臨陣脫逃。”

叫罵的人都不是郝搖旗的嫡系,而是從其他的河南流寇大隊的頭目,郝搖旗臉色更是難看,不過卻沒有出聲。

第一排的火銃打完,這幾百只火銃的威力不小,不過精度上也不能要求太高,盡管硝煙彌漫,可還是能大概的分辨出對方正在朝著這邊沖鋒,最起碼有一半的馬匹沒有打中,這些闖軍的精騎確實是不差。

在馬匹受驚的情況下,還能控制住坐騎,繼續的前沖,這比大部分的官兵強的太多,但膠州營的火銃是三段射擊。

“第一排,落!!”

在第一排右端的火器統領大喝,第一排的士兵們立刻是用火銃拄地,身體半蹲,第二排的統領在第一排喊話之後,就在盤算著時間,按照操典,五數之內,前排士兵若不蹲下,則為犯軍法。

日覆一日的隊列訓練,讓膠州營的士兵們對口令都有了機械化的反應,第一排的士兵在發令之後,聽得見的就蹲下,那些因為聲音過大,沒有聽見的,卻緊跟著自己身邊戰友的反應。

“開火!!”

第二排的火器統領扯著嗓子大喊,第二排的火銃也是打響,那些流民的騎兵實在是悍勇異常,被迎頭痛擊之後,卻不逃跑,依舊是整理隊形繼續沖上,他們卻是知道,對方的火器這麽強勁,若是背對逃跑,恐怕死傷更大。

只能是繼續沖鋒,對方火銃發射一輪之後,裝填會有間隙,剛剛壓住馬匹,整理隊伍沖上,第二輪的火銃也是打響了。

“第二排、落!!”

“開火!!”

緊接著第三派的火銃又是打響,“第三排,落”前三排的士兵都是蹲了下去,後面的那些沒有開火的火銃兵則是舉起了火銃等待著命令。

在西方的戰場上,自從火器出現之後,開始有戰場迷霧的說法,黑火藥的發煙還有騎兵步兵在地面行進掀起的塵土,都足以遮蔽眾人的視線,第一輪火銃射擊之後,接著河邊風大,開能看清對面。

等到三輪連射之後,對面有些什麽都是看不清了,各級統領和王海都是凝神靜氣的聽著動靜。

連續的大響,和戰場之中的慘嚎,還有彌漫不散的煙霧,讓郝搖旗的陣前也是鴉雀無聲,郝搖旗的心腹親衛低聲的嘀咕說道:

“就是當日盧象升領兵追咱們的時候,也沒有見到這樣的官軍……”

郝搖旗冷聲的命令:

“各隊戒備,不得混亂,違令者斬,各將回歸本隊,等待號令!!”

原本把這個戰鬥看得比較輕松的將領們都是聽令,朝著各自的本隊散去,郝搖旗低聲和副將說道:

“把馬隊聚過來,等下是打是跑,聽我的號令!”

那副將急忙去了,郝搖旗這邊的目光也是盯著戰場的中心,春季的開封一帶,特別是黃河附近,風力還是不小,不多時,硝煙和煙塵都飄散了。

三段連擊,上千發的鉛丸次第打出,果然是效果不小,三百多騎兵倒伏在那八門火炮之前,也有些傷重未死的,人馬都是在屍體堆裏艱難的掙紮。凡是見到這景象的闖營士兵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
而火銃兵們則是站起開始裝填彈藥,郭梁站起身來,晃晃腦袋,身後拍拍身上的塵土,方才火銃連續的射擊,讓他們這些趴著的炮兵可是提心吊膽,一邊是怕流寇的馬踩過來,一邊是怕這邊的火銃打不到。

看著眼前的戰況,郭梁心中也是一陣興奮,沖著身邊的人大吼著說道:

“弟兄們,現在看咱們炮隊的了!!”

他這裏話音剛落,在膠州營的陣列中就傳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,炮隊的士兵們士氣高漲,就連推著火炮的速度都加快了幾分,不過也不會走太遠,因為方才火炮停下的位置,再往前十步,就是人和馬匹的屍體。

可見方才那闖軍的騎兵沖的多近,這火炮很重,包鐵的輪子在平地上都有些苦難,更別說有人馬屍體的阻礙,但按照雙方的距離,火炮必須要再靠近二十步左右,才能轟擊到對方的本陣。

郭梁一咬牙剛要下令,身後馬蹄聲響,傳令兵已經是趕了過來,迅速的說道:

“大帥軍令,就地發炮,不必向前,發射後回轉大營即可。”

這軍令並不是專門給郭梁,王海也收到了命令,火銃兵除卻兩排繼續上前之外,其餘的人開始回轉陣中。

留下的火銃兵就是留著護衛炮隊,不過既然不用前行,也省卻了很多的麻煩,反正彈藥也已經是裝填完畢,幾名炮兵上前拿著木棍夯實了彈藥,郭梁一聲大喝之後,八門火炮齊齊的開火。

在那幾百名奪炮的馬隊被山東的火銃兵殺了個幹凈之後,闖營陣中已經半天拿不出什麽應付的方略,只得是等待膠州營那邊先動作。

方才那八門火炮的射程的長度已經是讓人咋舌,不過郝搖旗的大陣所在,卻距離這火炮足有四百步有餘,看著對方開炮,只是正當面的人稍微散了散,幾萬兵馬倒是沒有什麽混亂。

雖說最大射程是三百多步,河灘地面上土質松軟,鉛彈沈重,跳彈的幅度不大,但李孟大營背水,郝搖旗卻是在反方向上來,距離這麽遠,土質卻談不上什麽松軟了,八枚鉛彈,有一枚炮彈的落點極佳,直接是彈射了起來。

這炮彈正好是彈進了闖軍的步卒陣列之中,立刻有不下十人被鉛彈掃倒,周圍人都是嚇了一跳,一看對方的八門火炮炮口還是對著這邊,立刻是朝著四處閃避。

大家一直有個誤解,實心炮彈的殺傷只有在落點那一處,被砸中了算是倒黴,然後迸濺起的土石也會傷人,但實際上,實心炮彈呼嘯飛出,動量巨大,落地後,基本上都會有反彈,反彈變向,這才是最大的殺傷,實心炮彈不光是點殺傷,他也有面的效果。

闖軍這些人之中,就是被這反彈的跳彈傷到了,當然,目前這個距離實在是太遠,要指望每炮都有這個運氣也不可能。

郭梁看到這炮有了效果,心中大樂,心想今天這個表現,想必在大帥面前搏到了頭彩,後面那些牽著馬的炮兵跟了上來,把又是手腳麻利的套上車,拉著炮就朝著回轉。

但在他套馬回轉的之前,郝搖旗看著有些壓不住的隊列,再看看對方一直是井然有序的隊列,眼角禁不住大跳了幾下。

這官兵怕不是自己能對付的了,郝搖旗揚起手臂,想要命令陣列退些步,但遲疑了下卻沒有出聲。

郝搖旗在闖營大將之中,算是有城府的角色,闖王在患難時不去說,現在這勢力已然漲的厲害,真真正正的有逐鹿之望,將來每個人在闖營之中會有什麽地位,會有什麽利益分到,這已經是每個人應該考慮的問題。

闖王麾下,劉宗敏為武將之首,這個位置眾人都無法撼動,但田見秀、郝搖旗、劉芳亮、高一功、李過等人的位置卻沒有什麽高下之分,完全是看每個人的表現,誰立下大功,交給他統屬的兵馬也就多些,地位也就跟著高點。

郝搖旗被任命為此次出征的大將,他心中極為的高興,這可是大好的機會。

而且他也是知道,闖王圍攻開封正急,單獨一路山東的援兵還不足以讓他撤圍,在平賊將軍左良玉還有保定總督楊文岳來援之前,抓緊圍攻,打下開封,自己這邊攔截在整個大略之中是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。

何況,闖營打破洛陽城,殺了福王之後,心氣變得極高,兩萬精銳對遠程來援的官兵,若是不勝,那就是他郝搖旗本事不夠。

退不得,可看眼前這兵馬,那裏是輕易戰勝的了,郝搖旗心中苦笑,心想恐怕不是戰勝,不敗就是萬幸了。

李孟手中拿著單筒的千裏鏡,仔細的觀察著對方的陣列,方才打的雖然是激烈,但郝搖旗那邊最多也就是傷了個皮毛,大陣有騷動卻沒有亂。

對面領兵的大將郝搖旗並不冒失,若是和從前那些對手一般,猛沖猛打,或者是倉惶撤退,膠州營總會有趁勢破之的手段,但這麽穩重,彼此的小心試探,卻有些難纏。

雙方各有大軍對峙,但戰場上卻出現了短暫的平靜,郝搖旗深吸了口氣,越發的琢磨不明白現在的局勢,心中也是極為的忐忑。

“後軍緩退……”

郝搖旗沖著親兵下令,有心腹上前剛要說話,郝搖旗卻明白他們要說什麽,肅聲說道:

“咱們自家的兵馬不動,馬隊押在這裏。”

若是他們本隊撤離的話,整個的大隊怕是就要潰散了,郝搖旗明白這個道理,現在形勢簡單,但還沒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,這等大戰,可不是一時一刻就可以決定勝負的。

在戰場的中間倒伏了一片人馬的屍體,推炮已經是推不過去,要是炮車被屍體堆卡主,進退不得,對方的騎兵步卒再上來的話,應對可以就有些麻煩。

看著王海帶領火銃隊緩緩的後撤,李孟想或許可以讓火銃隊先逼上去,然後馬隊沖上,才準備下命令,卻發現對方的陣型有變化,拿起千裏鏡細看,發現方才因為奪炮有些混亂的馬隊已經是恢覆了原狀。

差不多百騎一隊,在陣前散亂著排列,看到這個,李孟放下了千裏鏡,讓各隊的火銃兵回歸本隊。

郝搖旗的這些輕騎小隊,正是為了對付膠州營的遠程武器,上千人的三段連擊才打死了密集沖鋒的三百騎,這還是在對方猝不及防的狀態下,若是在對方有備而來的狀態下沖鋒,闖營的騎兵用松散的隊形沖上來,恐怕火器的效用不會那麽大。

李孟吐了口氣,面前這闖營的幾萬兵,除卻自己在齊河縣遇到的那一千韃子之外,居然算得上是最強的敵人了。

但越是這樣的敵人,越能夠檢驗和鍛煉自己的部隊,既然無法取巧,那就用正規的方法來攻下對方吧!

“傳我軍令,馬罡、趙能部各三營出戰,擊闖賊兩翼。”

李孟悶聲下令,各有傳令兵急忙的騎馬去通報消息,李孟的所在,身後就是親兵營和馬隊,王海和湯二見到發令,也是急忙的回頭讓自己手下做好準備。

“將軍,要不咱們壓上去用弓箭和火器打這些官狗子……”

“扯你娘的臊,眼睛瞎了?沒看見這官軍火器厲害嗎?”

被郝搖旗痛罵的那名部將臉上有些發紅,可還是有些不甘的說道:

“要是這麽僵下去,咱們動不得,只能是讓這些狗子換著法打咱們,這不是白吃虧嗎?”

郝搖旗聽到這句話卻沒有喝罵,盯了這部將一眼,微微點頭,沖著身後的傳令兵大聲喝道:

“南陽的第一、第二、第四隊,河南的第三、第四隊,出陣前攻,南陽第六隊,七隊和河南二隊,隔著一百步,隨後跟上!”

從四川跑到河南,倉促間聚起幾十萬,闖營現在還沒有一個完整的編制和級別,所以靠著各地的地名來標識部隊,一隊就是二千到三千人之間的隊伍,上面郝搖旗所說的南陽就是南陽府出來的流民,這河南不是指河南省,而是指洛陽所在的河南府,這裏李自成收攏兵馬極多。

被郝搖旗喝罵的那名部將看到主將采納自己的意見,一時間激動的滿臉通紅,為自己方才的怨氣感到後悔,當下大聲的說道:

“將軍,小的願意領兵陷陣,大破官狗!”

郝搖旗的表情依舊是很嚴肅,命令大隊出戰,軍中的大鼓已經是開始敲響,各級頭目大聲的吆喝發令,士卒們也是開始慢慢的朝前移動,看著軍威雄壯。

突然這鼓聲之中有了些別的節奏,對面官兵的鼓也是開始敲響,官兵兩翼的六個方隊緩緩的移動出來。火銃手是散兵,走在長矛方陣的四個角上,長矛兵都是豎立著長矛,排著整齊的隊形向前。

這隊形實在是太整齊了,或者說相對於郝搖旗這些流民精銳組成的步卒太整齊了,長矛如林,差不多都是筆直豎立,每個方隊都好像是一個巨大的長方體,如同一人一般壓了過來。

眼下在黃河邊上,官兵和闖營都是開始派遣自己的步卒隊伍,步兵是人數最多也是最廉價的兵種,但一場戰鬥出動步兵,卻代表著決定勝負的時候來臨。

那闖營的兵馬盡管亂哄哄的,可也有自己的章法,就是每隊之中還都是凝聚不散,隊與隊之間空隙分明。

而膠州營的方隊,就好像是被尺子量過一般整齊,兩側三個方隊之間的距離差不多一致,士兵們邁著的步幅也差不多是一致,走在每一個方隊右側的都有一名打著鼓的鼓手,士兵們就是跟鼓點調整自己的步伐。

在四角的火銃兵,彈藥大都是裝填好,他們的腳步稍微快些,有的人在給火繩的火頭上吹氣,讓其繼續燃燒。

這樣的隊伍,移動如山,敵人先見到這如山一般的壓力,一般心就先怯了三分,可闖營的這些步卒不害怕。

這些流民出身的戰士們還有五分之一的人手中沒有像樣的兵器,身上大都是穿著布衣,衣不遮體的也有不少,但他們絲毫不怕,反倒是大聲喝罵著向前靠近。

手下士卒的勇氣絲毫沒有給郝搖旗什麽安慰,他還是在看著對方的動向,河南府的幾個大隊,已經是他的老底子。

可郝搖旗心中還是沒有把握,他看了一會,低聲和那位請戰的部將說道:

“你領著手下準備,要是不好,這些隊不必硬抗,讓他們撤回來!”

那部將聽到這話,眼珠子都要瞪出來,不過郝搖旗的面色嚴厲,而且這部將也看到對面那壓過來的方隊,知道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這麽簡單,當下一抱拳,領著親兵自去等待通知的時機。

郝搖旗回頭看看身後的部隊,後隊已經是做好了撤退的準備,蘭陽縣和開封城之間還有兩處可以紮營阻礙的所在,退下來頂住哪裏,也可以暫時的緩一口氣。雙方交戰的時候,最怕的就是未戰先打算敗。

可他卻顧不得這個,郝搖旗後路安排的差不多,又是盯著對方靠近的方隊。

雙方的步兵隊都是在兩翼出動,李孟在那裏觀察著敵陣,按說在這戰場之上由不得有什麽閑情逸致,可李孟莫名的有了個想法,自己這用兵水平可能和對面的闖營大將並沒有什麽區別。

李孟隨即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比較,如果沒有這武器和訓練的優勢,臨陣指揮,恐怕自己還不如對方。

每個營的千總都是拿著斧槍走在方隊第一排,右端第一個人,他的身邊就是敲打著鼓的鼓手,為了不影響步卒的行進速度,當然也是膠州營的制造能力所限,走在最前面兩排的士兵上身都是有鑲嵌鐵葉子的皮甲,頭上帶著墊著鐵片的厚氈帽,但隊副就可以有一身不錯的棉甲,而千總則是穿著半身的板甲。

雙方不斷的靠近,膠州營火銃兵的頭目已經開始命令自己的手下檢查火器,準備戰鬥,而對面闖營的步卒也有些停住了腳步。

這一停頓,本就是有些散亂的闖營步卒隊伍更是混亂,但明顯腳步也都是跟著放慢不少。

戰場上敵對雙方運動的節奏是非常明顯,何況這樣的舉動,帶隊的膠州營軍官都是有些疑惑,不過隨即就明白了過來。

稀稀落落的半空中一片羽箭,朝著膠州營的方隊中拋射了下來,這些流寇果然和從前膠州營打過的部隊不一樣,居然有“大弓”,這弓是從草原的蒙古各部傳來,一般是騎兵下馬步射時候使用。

大弓差不多有大半個人高,吊射的話,射程差不多將近二百多步,比火銃的射程可是要遠不少。

陜甘明軍和蒙古土默特部、韃靼部交戰多年,對方的那些本事也是學會不少,這些秦軍很多都是投奔闖營。

使用大弓的弓手想必是在隊伍的第二排和第三排,就是為了出其不意的效果,不過這大弓也不是尋常人就能用的,看天上這羽箭也是稀稀落落。這等大箭雖然少,可也是殺人的兵器。

火銃兵們看到飛來的羽箭,連忙朝著前面跑,這大弓射出的箭本就是針對長矛方陣。第一排的士兵們單手擎著長矛,用另一只手臂遮住了面門,整個方隊依舊在前進,不過每個人都是在抖動手中的長矛。

十幾尺的矛桿晃動,下面還算穩定,可上面部分的晃動幅度非常的大,大弓射出的長箭射程是優勢,速度說不上太快,步兵方陣的長矛抖動,差不多有八成的射來的箭都是被打掉。

算上射空的,射入陣中的箭支卻也不多,士兵們頭上墊著鐵片的氈帽也多少有防護的作用。

但這一輪的箭雨,膠州營的步兵方陣之中還是倒下了三十多個士兵,士兵們慘叫著倒下,他身邊的同伴不去理會,只是閃開倒下的長矛,默默的跨過同伴的身體,繼續前進,如果是傷,方隊通過後會有人救助,若是死,那就死了吧,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。

這樣的情景卻是闖營的士兵沒有想到的,大弓攢射,己方士兵的腳步變慢,蓄勢沖鋒,對方被大箭射,陣型必然混亂。

放慢腳步其實就是為了蓄勢沖鋒,大弓射出,熟悉這個流程的闖軍士兵們大喊著沖了上去。

箭快落下,頭目齊聲的吶喊發令,闖營前列的步卒猛沖而出,他們面對的是已經裝填好彈藥的膠州營火銃兵陣線。

既然是沖鋒,那前面不管是刀山火海都要沖過去,沖到敵人的跟前把敵人沖亂沖垮,闖營的士卒知道官兵的火器厲害,可還是一往無前的沖了上去,流民若想求活,總要先從死中求。

射程之內。

轉瞬間,戰場上硝煙彌漫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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